高慧瀾 2023-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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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即將結(jié)束，元旦佳節(jié)近在眼前。據(jù)考證，“元旦”也被稱為“歲旦”，早在三皇五帝時期，便已有了關(guān)于元旦的記載，五帝之一的顓頊以農(nóng)歷正月為元，初一為旦，合稱“元旦”。
根據(jù)《說文解字》的注解：“元者，始也；旦者，明也。”通俗來說，“元”就是指開始，“旦”則是指早上，當太陽在新年的第一天早上初升，舊的一年宣告結(jié)束，新的一年在人們美好的愿景中開始。
對于古人而言，元旦更多指的是農(nóng)歷新年，與現(xiàn)代公歷的元旦日期有所不同，但二者在辭舊迎新的意義上是相通的。而每到新舊交替之際，人們總有許多感慨，當我們還在為新年總結(jié)發(fā)愁時，古代文人已在元旦佳節(jié)用詩文記錄下自己的所見所感，寄托對過往的感懷和對新年的期盼。
不妨一起來看看新舊交替之際，古人都會說哪些祝福語，也給你的新年祝福提供一點靈感。
《郎世寧等乾隆帝歲朝行樂圖軸》。來源/故宮博物院
祝福自己：無懼過往 斗志昂揚
要說祝福，首先與自己有關(guān)，詩人孟浩然就是其中之一。公元727年，這一年，孟浩然過得并不如意，一年的趕考奔波還是未能中榜，已近不惑之年的他也只好在新年之際返回家鄉(xiāng)?；丶彝局?，孟浩然寫下了《田家元日》一詩：
昨夜斗回北，今朝歲起東。
我年已強仕，無祿尚惟農(nóng)。
桑野就耕父，荷鋤隨牧童。
田家占氣候，共說此年豐。
孟浩然的感慨估計能引起許多人的共鳴，站在年末回望，發(fā)現(xiàn)這一年過得可真快，去年的點點滴滴仿佛發(fā)生在昨天，一夜之間斗轉(zhuǎn)星移，新的一年就開始了，只想感慨，這時間都去哪了。
時間匆匆而過，孟大詩人的年終總結(jié)卻只能寫下頗不如意的寥寥幾筆：如今的我正當壯年，本應功名在身，大有作為，然而一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有一官半職。如果只看這兩聯(lián)，詩人哪里是給自己送上新年祝福，分明是在寫對過去一年的“吐槽”。
但是，孟浩然作為令李白欽佩的隱士，豈會在新年之際沉溺于對不如意的憤懣里。詩人筆鋒一轉(zhuǎn)，描繪起了一幅新年景里的田園牧歌圖。雖然仕途不順，但孟浩然并未因此消沉，身居鄉(xiāng)野之間，他白天與農(nóng)夫一起扶犁耕作，傍晚則荷鋤伴牧童一道回家，過往的不順并未給詩人帶來太多煩擾，他在田園牧歌中開啟自己新的一年。回到村莊里，人們紛紛占卜預測新年年景，農(nóng)人們期盼新年能有好收成，孟浩然也許下了對自己的新年祝福，希望來年去長安赴試能收獲頗豐，迎來一個好結(jié)果。
這首詩既是詩人的年終總結(jié)也是他的新年展望。過往的一年雖然十分不如意，但過往已逝，既然不甘心隱居鄉(xiāng)野，那便重振旗鼓，新的一年再接再厲。孟浩然對過往坎坷的坦然釋懷和對新年新景的樂觀態(tài)度或許也能為身處辭舊迎新之際的你帶來一點安慰和信心。
孟浩然畫像。攝影/圖瑞，來源/圖蟲創(chuàng)意
同樣是面對時光流逝，孟浩然在短暫消沉后便重燃斗志，也有詩人選擇坦然接受、泰然處之。詩人宋伯仁雖博學，但在科舉之路上也頗為不順，喜好風雅的他最終選擇久居鄉(xiāng)野，過起了隱士生活。宋伯仁深居簡出，即使在新年到來之際也少有人前來拜訪，與他同賀新年，詩人有感而發(fā)，在元旦之際作《歲旦》一詩：
居間無賀客，早起只如常。
校板隨人換，梅花隔歲香。
春風回笑語，云氣卜豐壤。
柏酒何勞勸，心平壽自長。
詩人宋伯仁的新年的確可以用“孤獨”來形容，身邊既無親友相伴，家中也少有節(jié)慶氛圍。若你此時身處異鄉(xiāng)，也將獨自度過新年，或許能從宋伯仁的詩中找到共鳴。
如何度過一個看似毫無儀式感的新年呢？宋伯仁給出的答案是平心靜氣，安之若素。身邊雖無親友相伴，但有梅花環(huán)繞在側(cè)，暗香浮動；生活雖然看似平淡，但品茗飲酒，悠然自得，用知足常樂的心態(tài)迎接下一年也未嘗不是好的選擇。
宋伯仁所著《梅花喜神譜》。來源/雕龍中國古籍全文數(shù)據(jù)庫
如果你更需要一份積極樂觀、昂揚向上的新年祝福，不妨從白居易的詩中找找靈感。白居易在進入花甲之年時寫下《七年元日對酒五首》一詩：
慶吊經(jīng)過懶，逢迎跪拜遲。
不因時節(jié)日，豈覺此身羸。
眾老憂添歲，余衰喜入春。
年開第七秩，屈指幾多人。
三杯藍尾酒，一碟膠牙餳。
除卻崔常侍，無人共我爭。
今朝吳與洛，相憶一欣然。
夢得君知否，俱過本命年。
同歲崔何在，同年杜又無。
應無藏避處，只有且歡娛。
雖然寫作此詩時已年過六十，白居易卻絲毫沒有煩憂之情，反而自信滿滿。在樂天居士看來，眾人因為年華逝去而煩憂實在沒有必要，像自己一樣能在六十歲仍歡度新年、縱情飲酒豈非人生大幸。新年新景，何必沉溺于逝去的時光，倒不如盡情歡娛，享受新年景的歡樂之中，以昂揚的姿態(tài)進入新一年。
《墨妙珠林冊》，清，丁觀鵬繪。來源/臺北故宮博物院
祝福親友：遙寄相思 祈盼團圓
一年即將結(jié)束，除了寫下自己的新年愿景，在臨近零點的時刻，為身邊或異鄉(xiāng)的親朋好友送上祝福也成為跨年必備項目。許多時候，對他人的祝福難免顯得模式化，如何擺脫常規(guī)的祝福套路，來聽聽古人的答案。
新年之際，親友團聚，喜迎新年的場景總能令人心生愉悅，若說起描繪民間喜迎新年場景的詩詞，不得不提宋代王安石的《元日》一詩：
炮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戶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在王安石的詩作中，新年元日有著一幅熱鬧歡樂、萬象更新的景象。家家戶戶燃放爆竹驅(qū)邪避祟，迎著和煦的春風，開懷暢飲屠蘇酒，全詩字里行間洋溢著除舊迎新的歡欣鼓舞之情。若想在新年之際為親友們送上一份別出心裁的祝福，不如化用王安石的詩作：希望我們能在新年的春光中相聚，把酒話詩，共賞好景，祝愿新的一年能夠光輝燦爛。
《歲朝村慶圖軸》，明，李士達作。來源/故宮博物院
若是獨在異鄉(xiāng)，與親友難以相聚，如何疏解孤寂相思之情呢？崔涂所作的《巴山道中除夜書懷》一詩中或許有答案：
迢遞三巴路，羈危萬里身。
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xiāng)人。
漸與骨肉遠，轉(zhuǎn)于僮仆親。
那堪正飄泊，明日歲華新。
這首詩是詩人在逃避禍亂，流落于巴蜀一帶時所寫。元旦佳節(jié)，本應是親朋歡聚的時刻，詩人卻一人流落在外，獨自跋涉在崎嶇又遙遠的路上，客居在與家鄉(xiāng)遠隔萬里的危險之處。窗外是亂山殘雪，屋內(nèi)是孤身一人，唯有一點燭火與孤獨的異鄉(xiāng)人相伴。雖然悲涼孤寂，但詩人仍舊安慰自己，新的一年會有新的光景，漂泊的日子總會結(jié)束。每逢辭舊迎新的時刻，身處異鄉(xiāng)的漂泊感總會十分濃烈，但不妨告訴自己漂泊的日子總有結(jié)束的一天，來年便是新光景，來年會是好光景。
祝福國家：萬象更新 欣欣向榮
元旦作為中國古代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之一，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歷朝歷代都會在這一天舉行祭祀慶典活動。例如漢代會在元旦這天舉行大朝會，一眾官員需要按照尊卑等級向皇帝朝拜；唐宋之時則喜歡舉行宮廷宴會，與民同樂，共賀佳節(jié)，不少在元旦寫下的古詩佳作也描繪了宮廷宴飲的盛況，其中既有帝王抒發(fā)對所創(chuàng)盛世的自豪之情，也有詩人意圖借此贊頌天子功德，好在來年獲得升職加薪的機會。
開創(chuàng)貞觀之治的唐太宗李世民在一首《守歲》詩中，盡顯帝王氣魄：
暮景斜芳殿，年華麗綺宮。
寒辭去冬雪，暖帶入春風。
階馥舒梅素，盤花卷燭紅。
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
此時的唐朝國力強大，繁榮昌盛，元旦時節(jié)，皇宮里外均是一片喜迎新年、歡辭舊歲的繁華景象。在唐太宗的筆下，夕陽下的宮殿非但沒有寂寥蕭瑟之感，反而在暮色中更顯華美。宮廷內(nèi)外張燈結(jié)彩，守歲景象熱烈而莊重，舉國上下喜迎新年，同辭舊歲。唐太宗看到眼前的繁華盛景，龍顏大悅的同時，也在祝禱來年風調(diào)雨順，年景更勝往昔。
一個普通官員眼中的元旦宮宴又是何種場景呢？唐朝詩人厲玄為唐文宗大和年間生人，不同于貞觀年間的盛世風貌，此時的唐朝社會已經(jīng)逐漸沒落，厲玄作為一個普通官員，在參加宮宴后寫下了《元日觀朝》一詩：
玉座臨新歲，朝盈萬國人。
火連雙闕曉，仗列五門春。
瑞雪銷鴛瓦，祥光在日輪。
天顏不敢視，稱賀拜空頻。
透過厲玄的詩句，我們可以想象一個小官員參加盛大宮宴時的場景。厲玄跟隨著百官腳步進入宮殿，映入眼簾的是高坐于御座之上的天子和前來朝拜的使臣。結(jié)束朝拜后邁出宮門，金燦燦的陽光照射在巍峨的宮殿上，白雪映照著紅墻宮瓦，回想起剛才朝拜的場景，平時難以得見天子的厲玄不敢直視皇帝，如今踏出宮門，便又對著帝王所在的方向憑空拜了幾拜。與其說這是一首慶賀元旦佳節(jié)的詩詞，倒不如說這是一篇在元旦佳節(jié)還要加班的唐朝普通官員寫下的工作日志。
《萬國來朝圖》軸，清。來源/故宮博物院
另一位唐朝官員也在詩中記述了自己參加朝會宮宴的景象，楊巨源在同為《元日觀朝》的詩中寫道：
北極長尊報圣期，周家何用問元龜。
天顏入曙千官拜，元日迎春萬物知。
閶闔回臨黃道正，衣裳高對碧山垂。
微臣愿獻堯人祝，壽酒年年太液池。
不同于厲玄的小心翼翼，楊巨源參加宮宴時的心情顯然要放松許多。相較于厲玄寫下的工作日志，詩人楊巨源似乎更懂得為官之道，詩作更像是為皇帝寫下來一篇新春賀詞，尤其詩句尾聯(lián)盡顯贊頌。雖然不知道皇帝是否因為此詩而使龍心大悅，但縱觀楊巨源的仕途之路，的確頗為順暢，想必與他不俗的詩作能力也有一定關(guān)系。
身處國家繁榮之時的詩詞記錄宮廷宴飲的華美，而處于國家危亡之時的詩人則在新舊交替之際急切盼望著社會的改變與新光景的到來。清代愛國詩人張維屏的《新雷》即是如此：
造物無言卻有情，每于寒盡覺春生。
千紅萬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聲。
此詩寫于道光四年，正值鴉片戰(zhàn)爭前的十余年，詩人對當前的局面滿懷焦急不安，卻并未放棄希望，全詩雖未見“元旦”“新年”字樣，卻滿懷詩人盼望著新雷乍響，新的局面早日到來的殷切期盼。
元旦在中國歷史上的衍變已達千年之久，在歷史流轉(zhuǎn)中，元旦的日期幾經(jīng)變化，慶祝的方式改變頗多，始終不變的是人們在這一刻與舊時光揮手作別，期盼新時光的到來。古往今來的元旦佳作中，古人或記錄傳統(tǒng)習俗，或描摹新年景象，或賦詠個人感懷，或抒發(fā)豪情壯志，在與2022年作別之時，不妨帶著古人藏于詩文中流傳千百年的祝福，共同期待2023年嶄新的開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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